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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妮‧霍恩(Roni Horn):繪畫的印記

初刊於《藝術收藏+設計》2019年05月 #140

 
「對於霍恩而言,繪畫並非靜止不動的實踐,而是一個過程:一種思考的方式、存在的模式、一項召喚處身世界、體驗世界的個人經驗與記憶的方式。藝術家面對紙上繪畫這項創作媒介的操作方法,像極了一種寓言,諭示了發掘與創新的過程,既直觀、即興,又親密、基本,不可或缺,如同呼吸一般,賴以為生。」

—曼尼爾美術館資深策展人米雪兒‧懷特(Michelle White)

曼尼爾美術館(Menil Collection)呈現《羅妮‧霍恩:當我呼吸時,我繪畫》(Roni Horn: When I Breathe, I Draw),展覽是全美國第一檔關注全方位藝術家霍恩紙上繪畫作品的展覽,也是曼尼爾美術館於去年秋天重新開幕後的第二檔高規格展覽。展覽由館內資深策展人米雪兒‧懷特(Michelle White),上溯藝術家八O年代早期一系列的紙上實驗,更包羅近年的創作成果。

展覽《當我呼吸時,我繪畫》分為兩階段展陳,第一階段展覽至至五月份結束,展品轉換內容,兩階段精選多件超過十呎高的大幅紙上作品,具體而微的呈現霍恩繪畫作品中多元的技法:飽滿鮮明的色塊、繁複細緻的切割拼貼、思緒和勞力密集的解構重組,以及令人會心一笑的幽默與文字遊戲,適切地以紙上繪畫的媒材,側寫霍恩身為一位多角化藝術家的個人特質。

包羅萬象的美術館

位於德州休士頓的曼尼爾美術館,由慈善家與藏家夫妻檔約翰‧德‧曼尼爾(John de Menil)與夫人多明妮克‧德‧曼尼爾(Dominique de Menil)於1954創建,1987年開始對外開放,關注範疇包括藝術、建築、文化、宗教與哲學,美術館旗下的展覽和活動一切免費,旨在向大眾推廣文化欣賞。

曼尼爾美術館的藏品起源自曼尼爾夫妻的私人收藏,其中高達近三分之二的館藏目前公開對外展示,美術館更時常透過換展、外借等作法,自許提高大眾接觸館藏的管道。

曼尼爾美術館以超現實主義作品以及現代歐洲的繪畫與雕塑著稱,收藏光譜五花八門,不僅拓及拜占庭、中世紀的藝術和文物,亦不乏非洲、太平洋群島、太平洋西北印地安人的創作,更包羅美洲、地中海、近東地區的古文物。

這樣以私人收藏品味為開端的典藏體系,在美術館於1987年對外開放後有了些微的轉變,開始轉向更為專注地購藏美國二戰後藝術巨匠的創作。

曼尼爾美術館由創立至今經歷近六十載的發展,不僅在收藏系統上有了變化,更大幅拓展了美術館的腹地和節目策劃,園區現今佔幅總計三十英畝,由五棟建築和一方戶外綠地組成。

美術館建築群的骨幹由世界知名義大利建築師倫佐‧皮亞諾(Renzo Piano)操刀的得獎建築組成,視覺上外窄內寬,目前作為美術館的主要的展廳,用來展示曼尼爾夫妻跨類別豐富的館藏。

除此之外,五棟美術館建築群亦包含兩座大樓,用於展示兩位藝術家——美國戰後抽象大師賽‧湯伯利(Cy Twombly)與霓虹藝術家丹‧佛雷文(Dan Flavin)——的創作。此外,五棟建築更包含了一座滿具壁畫的拜占庭風格教堂,以及於去年十一月盛大開幕的「曼尼爾繪畫學院」(Menil Drawing Institute)的新址。

倏忽變化的創作母題

作為新開幕「曼尼爾繪畫學院」揭幕後的暖身大展,由美術館資深策展人米雪兒‧懷特掌舵,推出了藝術家羅妮‧霍恩的紙上繪畫展覽,妥貼地呈現了「曼尼爾繪畫學院」收藏、研究、展示、推廣不同類型繪畫的目標。

霍恩目前生活於紐約和冰島首都雷克雅維克,曾於各大美術館展出,包含瑞士巴塞爾貝耶勒基金會(Fondation Beyeler)、美國紐約惠特尼美術館、英國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等。全方位的霍恩擅長運用繪畫、攝影、裝置、雕塑與文學為創作基材,她開放式的作品提供觀者多元的解讀和可能,作品瀰漫一股未盡的懸念,透過呈現認知的變化,以及其中的多重性和流動性,藉以探索身份認同、記憶組構、語言/意義的生成等母題。

過往三十年來,繪畫一直是一項支撐霍恩藝術實踐的原始行為,一枝筆、一張紙,信手為之,透過紙材與顏料的堆疊,在薄薄的平面上,推展紙上繪畫的雕塑性。霍恩對語言的重視也貫穿於她的作品中,散亂的文字類同一股意識流在紙上盤旋;她的作品名稱大玩文字遊戲,透過雙關語的呈現,思考符號與意涵之間的灰色邊界。

紙上創作的信手捻來:內心世界的鏡像

展覽名稱《當我呼吸時,我繪畫》可見紙上繪畫於霍恩藝術實踐中的重要位置。對於藝術家而言,紙上繪畫是一種無須多加思考,如同每日俯仰呼吸般的自然。

曼尼爾美術館資深策展人米雪兒‧懷特提到:

「對於霍恩而言,繪畫並非靜止不動的實踐,而是一個過程:一種思考的方式、存在的模式、一項召喚處身世界、體驗世界的個人經驗與記憶的方式。藝術家面對紙上繪畫這項創作媒介的操作方法,像極了一種寓言,諭示了發掘與創新的過程,既直觀、即興,又親密、基本,不可或缺,如同呼吸一般,賴以為生。」

紙上繪畫作為一項藝術媒介無需如同傳統雕塑、經典油畫等打底、構圖的刻意思量,具相當的自主和即興創造的潛力。如此的自在隨興所至,紙上所開展的自然而然是反映藝術家平時心裏所想、最深層的思緒,就像每日在日記上隨筆記錄下來的想法,也類同心理分析時常使用的自由聯想,信手記下靈光閃過的念頭,腦中浮出的詞語,如同意識流一般,讓紙上繪畫成為霍恩內心世界的鏡像。

紙上繪畫的開端

如同美國極簡主義雕塑家和錄影藝術家理查‧塞拉(Richard Serra)所言

「繪畫是一個動詞」(Drawing is a verb)

這樣的動態性在霍恩的實踐中展現無遺。

霍恩的紙上作品和她其餘知名的雕塑比較起來,兩者對於空間與時間變化的探詢表現不盡相同,在紙上繪畫中時間與空間感由立體結構轉化為二維平面上做工的積累和色料的堆疊。

如此在二維平面上展現時間、空間維度的做法,於藝術家早期的創作實驗即立下了基礎。這次展覽呈現〈布魯克林紅〉(Brooklyn Red)系列,來自霍恩八O年代的嘗試,是藝術家對於色料於紙上效果的系列實驗。這個系列也為霍恩後續紙上作品的技術結構打下了樁,讓藝術家其後的作品大量倚仗八O年代定下的兩項基調:

  • (一)、鮮明、濃稠、挑釁的色彩運用;

  • (二)、紙料的切割與拼貼,並在重組後給予平面作品更具觸感的視覺張力。

霍恩的作品時常展現出一種物質的脆弱,畫面大量的留白給予作品視覺語言的輕盈;反觀色料的堆疊以及切割、拼貼、重組的身體勞動,則弔詭地賦予霍恩紙上作品耐嚼的厚度與餘韻。

視覺的輕盈感佐以工法與思緒的複雜,兩者呈現的張力值得玩味,一只畫框,一片畫板,撐起一面面舉重若輕的心相地圖。

拼貼與雙關

這次在曼尼爾美術館展出的紙上繪畫作品,相較於其他攝影所捕捉的身體與情慾感而言,手勢更為輕巧,展出的2004年作品〈出丑,二號〉(Clownout (2)),將攝影作品切割重組,刻意模糊畫面中人眼的部位,依稀可辨識一名短髮微胖的人物,嘴邊浮誇的妝容以及鼻子上小丑的圓形鼻飾,切割再拼貼後的紙上作品,捕捉了一種動態感,烘托了一名丑角於眾人面前快速移動,洋相盡出的扭曲面容。

印記是霍恩另一項紙上作品常見的技術手法。在2014年的〈或許二〉(If 2)及2014年的〈如果七〉(Or 7)中皆可觀察到畫作上出現好似數學習題的尺規記號。這些如同地圖上經緯度的符號,彷彿紀錄了霍恩的心智地圖,澎湃洶湧,哪兒有暗潮,哪兒充滿回憶的感傷,這裡轉九十度,那裡向前一公里,既脆弱又永恆的烙印在近兩公尺佔幅的紙面上,導航迷途的觀者得以一窺霍恩內心世界的堂奧。

2016年作品〈狗的合唱,讓碎片滑至地球的盡頭〉(The Dog's Chorus. Let Slip to the Ends of the Earth.)以切割成細碎片段的紙片拼湊而成,依稀可閱讀出的文字內容,以阿拉伯樹膠和膠帶拼貼而成,混亂雜成的色階,如同壞掉的電視螢幕,混淆的雜訊回應記憶組構的雜亂失序;這樣的呈現又似一座久乏人居老房子屋內牆面上隨時將掉落的斑駁油漆,藝術家彷彿看穿身份認同的脆弱,以透明膠帶小心翼翼的連結著,就怕哪一陣風,隨時能夠將這努力維繫的自我給吹散。

曼尼爾美術館呈現兩階段的展覽《羅妮‧霍恩:當我呼吸時,我繪畫》檢視霍恩獨特的紙上創作軌跡,展覽起於八O年代藝術家紙上的實驗,梳理歷年來霍恩技法上的特殊性,包括於作品上留下如意識流般的註腳和戳記、大量堆疊純色色料、孜孜矻矻的切割重組等作法。

展覽具體而微的透過紙上繪畫的媒介,探索貫串霍恩藝術實踐的母題,藉由文字遊戲的戲謔開起身份認同的玩笑,引領觀眾一同思索如何透過物質的脆弱展現記憶的無效,在不經意的失序和混亂中拼湊起一個優雅又不堪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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